张军:中国老百姓存款多恰恰是因为没钱,建议推行全民公费育儿等措施

  • 发布时间:2023年06月30日浏览次数:

由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会、网易财经、网易财经智库联合主办的2023网易经济学家年会夏季论坛于6月19日在上海举行,本届论坛的主题是《智造复苏 惟实励新》,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提供学术支持。以下为复旦大学文科资深教授、经济学院院长、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张军的精彩内容精编:

60S要点速读

  • 对美国来说,摆脱对中国供应链的依赖非常困难,长远来说会带来巨大的通胀压力,可能造成美国的经济增长放慢。其次,就规模而言美国的制造业根本和中国不在一个数量级上,这些制造业即便回流到美国,它国内的结构性问题也不会有实质性的改变。

  • 目前中国储蓄率世界第一,并不是因为中国老百姓有钱,储蓄率高反倒说明我们还不是那么有钱。实际上,很多家庭对未来都过于谨慎,会过高地估计未来的支出压力,所以他会从并不高的收入当中拿出相当一部分用于储蓄,预防未来的支出和应对不确定性。

  • 从国力来说,育儿费用完全可由国家承担,因为中国一年的固定资产投资达到六七十万亿元,这在过去是需要的,现在不需要那么多了,增加更多的福利给家庭是完全做得到的。当然,这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整个国家的预算收入、预算支出的方向需要改变。


01中国老百姓存款多恰恰是因为没钱建议推行全民公费育儿等措施

目前中国储蓄率世界第一,并不是因为中国老百姓有钱,储蓄率高反倒说明我们还不是那么有钱。因为收入相对较低,同时可能对未来成本支出有比较高的估计。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收入不高,也要在其中留出一部分作为预防性储蓄。实际上,很多家庭都过于谨慎,会过高地估计未来的压力,所以他今天会从并不高的收入当中,拿出相当一部分用于预防未来的支出和应对不确定性。这样当然会影响当期的消费支出。如果我们不从根本上加以改变的话,这个现象会一直持续下去。

现在中国包括中央、地区两级政府真正用于家庭的福利支出还是太少。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国家需要在家庭上面支出更多,家庭才能消费的更多。家庭现在有很多成本几乎全部由家庭自己负担,这在世界上是少有的。中国已经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经济每年增长5%—6%,政府的预算支出完全有可能开始向家庭倾斜,如何让家庭同步地分享GDP增长?从微观上讲,涉及到整个收入共享的机制该怎么建立。这些都到了需要认真研究的时候了。

第二,整个国家支出层面上如何能有越来越多的支出用于家庭福利,把有些东西免费给老百姓。比如,现在生孩子和育儿的成本能不能由国家买单?从出生到小学的费用能不能由政府负担,我们在类似这些福利上的花费还是太少。

要让家庭有更多的消费意愿和消费能力,国家需要在家庭上花费更多。过去我们为了经济增长,把更多的钱投到基建上,改善国家基础设施;投到企业上,改善企业装备水平,提高竞争力。但现在很多投资已经没什么回报了。中国三足鼎立的经济,有政府、企业和家庭三个重要主体。现在看来,家庭是一个短板,需要有一个系统的政策改变,这个改变也可以说是整个经济模式的改变,才有可能从根本上解决家庭预防性储蓄过高和消费不足的问题。

否则,家庭出于对未来不确定性、对未来成本支出的估计,会持续进行预防性储蓄。所以,要考虑额如何能让家庭的一部分支出成本由国家跟家庭共同分摊,有些干脆就由国家买单。我们应该从战略意义上考虑这个问题,比如,国家要负担家庭在生育、育儿、教育、医疗、养老方面的更大份额的支出,来分摊家庭的支出压力,这样才可以让家庭消费和福利水平得到持续改善,最终也有助于保持经济的长远发展的动力。

育儿费用首先应该完全由国家承担,因为中国一年的固定资产投资达到六七十万亿元,这在过去是需要的,现在不需要这么多。当然,这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因为这要求整个国家的预算收入、预算支出的方向要有改变,需要认真研究。中国现在的预算支出项目当中,几十年都没什么太大改变,都是投资性和建设性的,消费性的项目和福利支出太少。

我觉得现在要考虑大幅度增加消费型的预算支出项目,从增量上说,更多的钱应该花在家庭层面上。我不是说中国现在完全没有在家庭层面上支出,而是我们的财政支出体系需要有一个结构性变化,否则我们很难走出高储蓄、低消费的怪圈。


02我不认为美国还有什么制造业即便回流也不会有实质性改变

全球看,中国制造业的格局已经是相当好了,供应链系统非常完备和发达。只不过整个链条里面可能还缺最高阶的3%-5%的链条, 一些特别核心和关键的技术产品,中国目前仍然主要依赖少数几个发达国家的企业。

上世纪80年代后期,中国转向发展外向型经济,大力吸引外资,兴办合资企业,加工出口产业获得快速扩张,逐渐带动本土企业的转型。换句话说,我们在吸引外资过程当中,本地企业的工业化水平和技术能力也因为合资企业的技术外溢,开始逐步提升,并最终发展成为外资企业的本地供应商,由此,中国的供应链开始持续扩大,覆盖越来越多的领域和行业。哈佛大学的Growth Lab编制了一些国家的出口技术复杂度指数,我们发现,2000年中国还排在全球第42位,去年已经到了第16位。美国排在第11位。这说明,过去十年中国与美国的技术差距缩减了一半多。

但毕竟中国还是一个上中等收入的国家,人力资本总量很大,但水平还不像发达国家那么高,所以中国在技术开发等各个方面,和发达国家还有差距。但我们的方向是对的,将来差距还会不断缩小。

正因为如此,其实发达国家比我们更担心对离岸供应链的依赖。过度依赖中国供应链对他们来说被视为一个巨大的风险。他们现在要“去风险”,这谈何容易?寻找供应链的第二来源,不仅承担巨大的调整成本,最多也不过解决少数技术产品对中国的依赖,无法从总体上脱离中国。

所以,部分发达国家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我并不认为他们可以真正摆脱对中国制造业的依赖。反过来,那百分之几的核心技术产品虽不在我们手上,但随着不断的研发和技术进步,技术自主的问题最终可以解决。

关于美国制造业回流,我不认为美国还有什么制造业。首先,就规模而言,美国的制造业根本和中国不在一个数量级上,这些制造业即便回流到美国,美国国内的结构性问题也不会有实质性的改变。有一些企业回流确实发生了,例如,有个别制造业企业从亚洲转到了美国附近的拉美地区。现在美国提出不一定完全“在岸”,但可以“近岸”。美国认为,跨越太平洋有风险,特别是遇到突发的疫情,不确定性比较大。

美国制造业回流,能解决让美国现在面临经济问题、结构性问题吗?美国“铁锈带”工人可以重新回到厂里面就业吗?我看都很难。对美国来讲,把制造业放在墨西哥会觉得安全一些,但能想到并不等于做得到。未来能够把多少原来在中国的这些供应链都搬到美国的近岸?没那么容易。对发达国家来说,摆脱对中国供应链的依赖,长远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通胀压力,因为在别的地方找替代都要付出巨大的调整成本,而且几乎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达到中国的供应链规模,因而不可能将制造成本降到中国的水平。成本居高不下,就可能造成美国的经济、甚至整个西方发达世界经济增长放慢,导致非常糟糕的情形。最近纽约大学的鲁比尼教授也对可能发生的这个后果表示出了担忧。


文章来源 | 网易财经智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