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17日，“中国政策对话”系列第1期：“理解我们这个时代：凯恩斯视角下的中国与世界经济的前景”在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大金报告厅成功举行。本次讲座由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复旦大学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研究中心（CCES）、复旦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智库（RICE）、复旦-平安宏观经济研究中心（FPRIM）联合主办。主讲嘉宾是复旦大学文科资深教授、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张军教授和复旦大学中国经济思想史研究中心主任韦森教授。对话由复旦大学绿庭新兴金融业态研究中心主任王永钦教授主持。来自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和复旦各院系的二百余名师生参加了本次对话。
王永钦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复旦大学绿庭新兴金融业态研究中心主任
王永钦教授在开场环节指出，今天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处在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主要表现为经济增速放缓、收入差距过大、政府债务高企、国际货币金融治理混乱等。凯恩斯作为宏观经济学的奠基人，在一百年前就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并提出不少具有洞察力的观点。本次对话邀请到两位重量级嘉宾——张军教授和韦森教授，从凯恩斯的视角来讨论我们今天的时代。
张军 复旦大学文科资深教授、经济学院院长
复旦大学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张军教授随后做了简短发言。他首先回顾了求学时凯恩斯的宏观经济学对老一代中国经济学家的深刻影响，然后介绍了凯恩斯的《通论》所展示的宏观分析的思想。在此基础上，他分析了世界经济目前面临的基本问题以及凯恩斯的宏观分析的思想对我们当代的启示。第一，凯恩斯的主要贡献之一是把市场预期、尤其是企业家的预期引入到宏观经济分析中。凯恩斯认为，经济短期波动很大程度上受到市场预期的支配。中国当前的宏观政策在市场预期管理方面需要做得更好。第二，凯恩斯著作的核心主题是管理总需求。而当今我们所处的时代就是需求的持久低迷。日本、美国、欧洲等发达经济体出于不同的原因，均存在总需求不足的问题，他总结说，日本是由于进入“低欲望社会”；美国是由于财富和收入分配恶化引发社会撕裂和政治撕裂；欧洲则是由于劳动力市场无法出清，存在长期高失业和政府债务问题——真可谓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第三，中国在当下也要高度重视管理市场预期和管理有效需求这两个重要问题。而全球面对低迷的总需求这一难题，传统货币政策已经超越底线，甚至现代货币论（MMT）大行其道，正在颠覆我们的认知。
韦森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复旦大学中国经济思想史研究中心主任
然后韦森教授以“重读凯恩斯：被忽视的凯恩斯的一些理论在今天经济分析中的意义”为题做了分享。韦森教授认为，凯恩斯是被误解最多的经济学家；凯恩斯著作《货币三论》中，有大量重要观点被当今政界和学界忽略。
首先，韦森教授指出了凯恩斯常常被人们误解的地方。第一，凯恩斯不是一个政府干预论者，不主张永久预算赤字。相反，他是一个坚定的反通货膨胀者，其核心思想是通过管理货币来稳定物价，反对通货膨胀。第二，凯恩斯是一位萧条经济学家，致力于研究如何消除失业和减缓当代资本主义的商业周期。第三，凯恩斯经济学本质上是一个非确定性的理论体系，概率论是凯恩斯经济学的方法论基础。希克斯等人使用IS—LM模型将凯恩斯经济学变成一个确定性的理论，是对凯恩斯理论的重大误解。
随后，韦森教授重点讨论了凯恩斯的主要著作《货币三论》（即《货币改革论》、《货币论》、《通论》）中，被大家忽视的重要观点。
第一，凯恩斯在《货币改革论》中已经有了管理货币的思想。凯恩斯还十分清楚地提出，一国内的价格水平主要是由商业银行创造的信贷所决定的；现代货币银行制度下货币主要是内生的。此外，在《货币改革论中》，凯恩斯特别关注“预期”尤其是“businessman”（工商界人士）的预期在经济繁荣和萧条中的作用。
第二，凯恩斯在《货币论》中的理论发现几乎全部被遗忘。凯恩斯在《货币论》中的最重要贡献是提出记账货币（money of account）的概念以及“货币的债务观”。1. 凯恩斯认为，所有货币都是“记账货币”。不理解“记账货币”，就无法理解货币的本质以及当今金融银行和货币体系的运作。2. 凯恩斯把货币的本质理解为支付债务的一种工具，提出了“银行贷款创造存款”即贷款创造了广义货币的现象。韦森教授指出，“货币增加和债务增加是一个硬币的两面”。现在我们可以这样说，贷款创造债务，债务增加与广义货币同时增加。中国乃至全世界的例证说明，不能只看到广义货币的增加，而且要看到债务总量的增加，且不是货币多了，债务增加了，而是债务增加了，货币也增加了。忘记了凯恩斯的教诲，许多宏观经济现象会看不太清楚。
第三，凯恩斯《通论》中被容易忽视的观点。1. 整个《通论》所分析的经济活动的主体是企业家（entrepreneurs），是企业家的预期和投资决定总产量和就业量。《通论》的核心思想是分析市场经济条件下私有企业家的投资和生产所带来的整个宏观经济运行的后果。2.凯恩斯通篇特别强调“预期”——尤其是企业家的预期——在经济运行和经济衰退时的作用。凯恩斯引入的“资本的边际效率”概念，是《通论》的核心概念。凯恩斯认为，经济波动的主要原因是资本的边际效率的突然崩溃。受企业家预期影响的资本的边际效率相对于利息率的上下波动才是经济繁荣与萧条的根本原因。在《通论》第11章，凯恩斯明确指出：“既定资本存量的边际效率取决于预期的改变，理解这一点是重要的。因为，主要有这种依赖关系，才使得资本的边际效率具有相当剧烈的波动，而这种剧烈的波动可以解释经济周期。在下面第22章中，我们将说明，资本的边际效率相对于利息率的波动，可以被用来描述和分析繁荣和萧条的交替进行。”这与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的观点完全不同。可惜和可叹的是，整个当代宏观经济学界完全抛弃了凯恩斯的“资本的边际效率”概念。3.当今时代一次次验证凯恩斯理论的预测力量。例如，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后，美联储没有紧货币去杠杆，而是通过第三次量化宽松使美国经济快速复苏。中国的体制很特别，但凯恩斯的货币与利息理论对中国仍然有参考意义。
讨论互动
在接下来的对话环节中，韦森教授指出，中国经济高速增长时期也是广义货币迅速扩张的时期。房地产和基建投资是中国经济的双引擎。目前由于地方政府财政收紧，基建投资大幅减少。若房地产投资也减少，中国经济将面临挑战。韦森教授认为，中国只有宽货币才能平稳地去杠杆。中国政府的债务率并不太高，但中国的利率高，企业压力太大，这是为什么要宽货币的主要原因。此外，在经济下行压力比较大的时候，财政部门应通过发行国债的方式实施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
张军教授认同韦森教授关于中国应当宽货币的主张。针对王永钦教授提出中国过去的信用创造的制度基础这一问题，张军教授指出，债务和信用创造过程本质上是财政货币化的过程。今天要公正地评价债务在经济发展的早期所扮演的角色，更要有动态平衡的视角。张军教授以浦东“土地空转”等创新做法为例，说明土地在为经济发展融资方面可以发挥的作用。
张军教授认为，中国政府近年来的改革和监管政策调整有所改变市场对宏观经济的预期，我们要更好地处理中长期政策与宏观政策的协调，同时避免长期政策短期化、运动化的实施方式；新政的推出不宜过于频繁，应当给予市场足够时间来消化政策，减少对市场预期的扰动。在谈到国家治理能力的现代化问题时，张军教授建议央行要做好对市场预期的科学管理，尊重并稳定市场预期；与此同时，财政部门更需要具备更现代的思维和多样化的工具箱。
尾 声
最后，张军教授和韦森教授回答了在场观众提出的美联储货币政策、中国经济增长动力、央行是否应当关注贫富差距等问题，现场气氛热烈。
“中国政策对话”系列是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复旦大学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研究中心、复旦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智库、复旦平安宏观经济研究中心联合推出的高端品牌系列讲座，旨在讨论中国经济的重大问题和政策，启发社会各界对中国重大经济发展问题的思考。
